秋水时至,河伯见北海若,始知天地之大;大鹏南冥,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,乃见六合之无穷。庄子《齐物论》一卷,恰似北冥之水荡尽尘埃,教人破小知而见大通。此篇不着文字相,直指人心源,于是非彼是之辩中,显造化之枢机,开生死之玄牝。
一、齐彼是:破是非锋刃
天下滔滔,皆以己为“是”,以人为“彼”。儒墨争“仁义”,杨朱辩“贵己”,如同狙公饲猴,朝三暮四则怒,朝四暮三则喜。庄子冷眼观之,道破“物无非彼,物无非是”的吊诡:伐柯伐柯,其则不远,执斧斤者终成新柯。故曰“彼亦一是非,此亦一是非”,若以道观之,儒墨之辩不过“蚊虻过前”,何足挂怀?
至人于此,以“莫若以明”破执。如同庖丁解牛,“以无厚入有间”,于纷繁是非中见天理流行。惠子问庄子“子非鱼”,庄子答“请循其本”,此“本”即天地并生、万物为一的浑沌之境。破彼是之锋刃,方见道枢环中,应物无穷。
二、泯生死:见造化真机
世人畏死乐生,如同朝菌不知晦朔。庄子谓“方生方死,方死方生”,直指生死乃气之聚散。子祀、子舆、子犁、子来四人相视而笑,莫逆于心,正因参透“造物者为人偶”的玄机。俄而子舆病,曲偻发背,犹曰“浸假而化予之左臂以为鸡,予因以求时夜”,此等逍遥,非破生死关者不能至。
南伯子綦隐几而坐,仰天而嘘,形如槁木,心如死灰。此“吾丧我”之境,正是齐生死之极诣。如同百骸九窍,虽有君臣之分,实禀一气而成,生者寄也,死者归也。参透此理,则骷髅见梦,亦可与语南面之乐。
三、归天籁:入大通之门
地籁则众窍怒呺,人籁则比竹吹嘘,皆有待而生。唯天籁者,“吹万不同,咸其自取”,如太虚片云,寒潭雁迹,不落言诠。庄子以“丧其耦”喻破对待,昭文之鼓琴,师旷之枝策,惠子之据梧,皆止于“成心”,未达“未始有封”的天地大美。
至人用心若镜,不将不迎。如同庄周梦蝶,栩栩然蝶也,遽遽然周也,此谓“物化”。在太极之先不为高,在六极之下不为深,先天地生不为久,长于上古不为老。此等境界,非“坐忘”不能至,非“见独”不能明。
大块噫气,其名为风,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已。《齐物论》五千言,正是庄子向人间吹出的天风,扫落知见尘劳,照破万相虚妄。读此篇者,当如叶公子高见龙,失其魂魄——非真失也,乃破小魂而见大魄,去人心而合道心。南华真人云:“万世之后而一遇大圣,知其解者,是旦暮遇之也。”今诸君展卷,岂非旦暮之遇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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